打托木箱包装 一个少年眼中的国营企业——托县印刷厂
托县印刷厂——全名叫“地方国营内蒙古托克托县印刷厂”——成立于1968年。父亲从印刷厂建立起在那里工作了将近十年,我经常去厂里玩耍,至今保留了一些记忆。
1958年,托克托中学勤工俭学办起了第一个印刷厂。1968年,县人民政府接收了该厂的部分人员和设备,建立了地方国营印刷厂。印刷厂使用铅字凸版印刷。1987年,产值为18.4万元。1991年,产值达49.3万元,实现利税2.5万元,固定资产原值34.2万元。1993年,因经营困难而关停。
《托克托县志》
一、概况
印刷厂位于县城正街中部路西,原来是县医院(俗称“大医院”)所在地,后来县医院搬到东阁坡上新址,印刷厂就在医院原址成立。这个大院解放前是耶稣堂,是原来位于城隍庙北边的旧耶稣堂被义和团烧毁后赔款建立的新堂。
前排左起:杨秉莲、郭祥小、范淑英;后排左起:于福、李云 |图片来自“托县老照片故事群”
大院四四方方,大门朝东开,出门就是正街。进大门右手(北)是L型二层楼建筑,位于院子东北角;左手(南)一排东房平房;挨着二层楼往西直到西墙是一排山脊房;山脊房南面也是一排坐北向南的山脊房;南面和西面是院墙。
印刷厂西墙外不远是大黑河河堤,南墙外一条胡同,胡同南面是前店后家的铺面房,我的小学同学党建军家的产业。北墙外也是一条胡同,胡同北是人民银行营业室和家属院。印刷厂大门正对面是一条胡同,通向文化馆(原正一坛)和中医院,胡同南面是副食小店,北面是新华书店。
二、排版车间
印刷厂生产车间有:排版、裁纸、印刷、装订等。排版车间占据了大门南一排朝西的平房,大部分地方被一排排的铅字木架占据。铅字主要是宋体,按照大小分号,从1号到5号,几千个常用汉字,每个字有数十个到数百个不等,组合起来是相当庞大的数量!
除了凸铅字,还有一台全自动铅铸字机,配合凹铜字模,碰到罕见字时,化铅水铸铅字。这是印刷厂当时非常核心的资产。
自动化铅铸字机|图片来自网络
父亲在排版车间工作时,身穿劳动布围裙,胳膊套着劳动部袖套,头戴劳动部帽子,胸前挂一木盘,布带吊在脖子上,一手拿样纸,一手拿镊子,逐行逐字找到铅字,镊到木盘里,直到找齐样纸上的所有字。回到排版台,用铅条打好天地左右,再往里放铅字,行距用铅条隔开,每段开头缩进的两个字用“白字”顶上。初步排完,还要用木锤敲实敲平,自己校对一遍(反字,不好认)。用滚子手工上油墨,拓印出样张,交下一道工序校对,再修改,再校对,直到校对通过,才交到印刷工序。
铅字排版,纯手工作业,劳动强度大,对人的素质要求高,费眼睛,还处于铅污染环境。经历过的人,更能深切感受王选教授发明”计算机激光照排技术“给出版印刷行业带来的巨大技术革命,极大解放了生产力,促进文化教育出版大发展。
排版车间|图片来自网络
三、印刷车间
大门北边二层楼的一层是印刷车间,有裁纸机、半自动化的平台印刷机、半自动化的小型圆盘印刷机等。裁纸机可以把整张全开(全开正度787*,大度889*)纸裁成八开、十六开、三十二开。所谓“八开”,是全张纸对折三次后的尺寸。半自动化平台印刷机可以印比较大的纸张,比如四开甚至对开,一张纸有多个版面,如一张四开纸可以放四个十六开版面。工人把版装好,开机后需要手工逐张送纸到位,油墨滚过以后,由若干竹板构成的机械手自动把印好的纸翻到存纸平台上。
半自动圆盘印刷机只能印刷小尺寸纸张,最大十六开。顶部一个呈45°角的圆盘,上面均匀抹上油墨,滚子上来蘸上油墨,往下运动到版面滚上油墨,工人同时间左手拿走印好的纸,右手放入白纸,滚子又往上返回,夹着纸的平板往前压在版面上,就印好了。如此循环往复,人机高度配合,非熟练工不可。
半自动圆盘印刷机|图片来自网络
车间的一角有一大堆裁下来的废纸,很多是一、二寸宽的纸条。我经常在废纸堆上爬上爬下,陷入进去从外面几乎看不见。可别小看这些柔软的纸条,我曾经吃过亏,不小心让纸条在手指上剌了一道口子,都出血了,用劲按了好久才止住血。不过纸条也有一点用处,那时很多人抽不起卷烟,买烟叶来抽,用纸条卷“大炮”,还得自己裁纸条,如果用印刷厂的废纸条就省事了。
四、生产原料——印刷纸
印刷纸用木条箱包装,裁下来的木条废料当作福利分给员工。我家用这些废木料打了一个木箱,里面贴上蜡纸,外面水色加清漆油刷几遍,我上大学时就成为我的行李箱(很大以至于放不到床下面),陪伴我走过八年求学生涯。
印刷厂最重要的原料是印刷纸,那个年代纸张是紧缺的。父亲经常出差采购印刷纸,去过南京、济南、宣化等地。有一年二月份到济南,住招待所,没有任何取暖设施,恰好赶上一场大雪降温,经历了一辈子最冷的一次出差住宿。
五、球衣印字
父亲从济南的同行偷师学到了一门新的技艺——衣服上印字。回来后教给家属厂的家属们,让那些没有正式工作的家属们挣些钱补贴家用。中小学开运动会、县里举办全县篮球赛等体育活动都需要在背心、球衣球裤上印号码和单位,所以一到夏季生意就特别好。
这项业务是纯手工操作,先用塑料布镂空出字,平放于衣服上,压上滤网,滚子蘸上颜色(红或白)一滚,字就印到衣服上了。晾干后回家还要过一次凉水方能保证不褪色。以前看别人球衣上的号码,弄不明白为什么“2、3、4、5、6、7、8、9、0”(除了“1”)等号码中间都有一条竖杠(留白),直到看了印号码过程,才明白如果没有那一条竖杠,像“0、8、9、6、4“等号码中间部分与外围彻底没了联结,会消失,”0“就不是”0“而成了一个实心圆疙瘩!当然现在的计算机控制的喷涂技术再也不用保留那一条竖杠了。
六、土火柴
父亲从外地还带回来一项技术——制作火柴。一般的火柴都是木棍儿,印刷厂发挥与纸打交道的特长,用硬纸板代替木棍儿。一块纸板切割成五根火柴,保留三分之一连结,火柴头部分先制成液体,火柴棍儿在液体里蘸一下,晾干,使用时掰下一根即可。这项技术作为技改,经过试生产后,发现经济价值不高,没有进入正式生产。
1973年,印刷厂搬迁到新城,位于光明路和双河路交叉路口的东南角,北面跨马路对着糖厂,西面跨马路对着新城小学,南面一墙之隔是半导体厂。父亲在1977年调离印刷厂,我也没再去过,据说后来经济效益不断下降,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被私人企业收购,存续期只有短短25年。就连它的前后邻居——地方国营半导体厂、地方国营糖厂等都先后倒闭,虽然遗憾,从历史角度来看,又是必然。国营企业在完全竞争领域根本没办法生存,不是工人不努力,不是厂长不负责,是DNA错了。
2023年5月24日于北京观棠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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